美国禁止堕胎7个月后，ta们搞了个箱子专门收弃婴
还记得「罗诉韦德案」吗？在2022年6月美国联邦最高法院裁决推翻该案、取消了宪法对女性堕胎权的保护之后，其影响悄悄展露出了冰山一角。
2022年夏天，有一则不起眼的新闻，美国印第安纳州的一个弃婴箱，在2个月内收到了3名婴儿。今年1月，佛罗里达州唯一的弃婴箱在设立两年以来收到了第1名婴儿。而这两个州都颁布了禁止堕胎的法令。
如果你去过美国，或许曾在街头看到过这样的箱子，它有着醒目的黑白红配色，主体嵌入墙内，外面写着「Safe Haven Baby Box」（避风港婴儿箱）。又或者，你可能在抖音刷到过介绍弃婴箱的短视频，这种箱子是用来装被弃养的婴儿的。
佛罗里达州的弃婴箱
图源｜YouTube
最近，在美国原本尘封已久的弃婴箱正在被重新启用。当人们同情被抛弃的婴儿时，也应该思考一个问题：
从弃婴轮盘到弃婴箱
这种用于收容弃婴的容器或场所有很多称呼，弃婴箱（Baby Box）、弃婴保护舱（Baby Hatch）、弃婴岛/婴儿安全岛（Abandoned Island）……这些名字都意味着，因为某些原因而无法继续养育婴儿（通常是新生儿）的家长，可以匿名将婴儿放置其中。在此之后，会有特定人士前来带走并照顾婴儿。
以美国的避风港婴儿箱（Safe Haven Baby Box）为例，这类箱子可通过温度调节装置维持恒温，并且可以启动内部警报。
印第安纳州的弃婴箱
图源｜YouTube
它常放置在消防站附近，当有婴儿被放入箱子，外侧箱门锁上，系统会自动提醒相关救援人员过来。据官方人员称，婴儿会在五分钟内得到照顾，在当地医院进行医学评估，并在30~45天内被收养。
这种听起来很高级的箱子其实早就存在了，据说最早的弃婴设施出现在1188年的法国医院，在沿街窗户的内侧放置一张简易木床，母亲从窗外悄悄把孩子放进木床，窗内的医护人员将会照顾孩子。这种木床可以绕着一根木轴转动，因此得名「弃婴轮盘」（Foundling Wheel）。
在罗马教廷内的弃婴轮盘
图源｜维基百科
类似的设施在中世纪和十八至十九世纪间相当常见。在那个避孕手段尚不发达的时代，被遗弃的婴儿主要是婚外私生子，或是因家境贫困无力抚养的孩子。
以意大利为例，弃婴轮盘在当时相当普及，数量一度达到1200个。
但在19世纪，弃婴轮盘卷入关于堕胎的争议，1923年，意大利正式废除这一设施。
在葡萄牙、德国等国家，大量的弃婴轮盘使得福利机构难以负担经费，16世纪时也出现过停用的现象。
18世纪末19世纪初，随着欧洲福利制度的建立、医疗保险的普及、民间保险业的发展等，因贫穷产生的弃婴减少，弃婴轮盘渐渐退出了历史舞台。
20世纪50年代，现代样式的「弃婴保护舱」出现。一般认为，20世纪90年代末至21世纪初，由于经济危机、性观念开放等原因，弃婴设施重新得到普及。
德国弃婴保护舱
图源｜维基百科
1996年起，欧洲、非洲、亚洲的许多国家都设有弃婴保护舱。
目前，德国约设置有90个弃婴保护舱。在把婴儿放入其中之后8周内，父母有权反悔并取回孩子，超出这个期限相关部门则会依法启动收养程序。
与弃婴保护舱相对应的，是各国先后通过的「避风港法案」。这允许妇女匿名在医院分娩，并放弃对婴儿的权利，将ta交给社会服务机构等待被合法收养。
截至2008年，美国各州都有这样的法案，指定医院、消防局或警察局接收匿名产下的婴孩。
弃婴箱和婴儿
图源｜BBC NEWS
弃婴箱的初衷，显然是让那些可能被草率遗弃甚至是被杀死的孩子得到救助，并且在一定程度上，这种设施更多地保护了新生女孩。
2007年，印度政府就曾提议通过广泛设立弃婴箱来制止杀女婴的行为，也确实起到了一定作用。1992~2012年间，印度泰米尔纳德邦的婴儿箱共收到了390名男孩和2400名女孩，性别比悬殊。
印度比卡内尔市一家收养机构旁的摇篮
图源｜界面新闻
但弃婴箱的广泛设置，引起了巨大争议。
在没有「避风港法案」的国家，它处于灰色地带；德国、日本等国的调查显示，它可能助长父母遗弃婴孩的现象；父亲权益组织认为只有母亲能作弃养决定，父亲则失去了相应的权利，但也有人认为父亲可能瞒着母亲偷偷遗弃孩子。
2012年，联合国表示弃婴箱侵犯了由《联合国儿童权利公约》规定的孩子对自己身世的知情权，且容易鼓励父母遗弃孩子，因此呼吁禁止使用弃婴箱，这使得部分地区暂时停止了这种做法。
《联合国儿童权利公约》
图源｜联合国官网
然而最近，原本是为了拯救生命的福利设施，却逐渐成了反堕胎运动的一个补充手段。
2016年，美国印第安纳州设立了第一批避风港婴儿箱，其发起人莫妮卡·凯尔西（Monica Kelsey）正是一位反堕胎活动家。
2022年，据《纽约时报》报道，「罗诉韦德案」被推翻后，许多生殖健康和儿童福利专家认为弃婴箱很可能会更加普遍。
逐渐被人们遗忘的弃婴箱在禁止堕胎后得到重启，很难说与「罗诉韦德案」被推翻无关。
重启弃婴箱，真的能保护ta们吗？
反堕胎团体提倡把收养作为堕胎的替代方案。
他们认为，无论出于什么原因不想要孩子，母亲也不应该堕胎。与此同时，他们同情生下后被遗弃的婴儿，希望这些孩子与其被丢进垃圾箱，不如被放入弃婴箱。
2009年10月17日西班牙马德里的反堕胎游行
图源｜维基百科
莫妮卡·凯尔西曾经是一名弃婴，她的母亲在17岁时遭受强奸并怀孕，生下她后将她遗弃在医院里。
长大后，凯尔西创办了避风港婴儿箱机构，称自己的使命是「让更多人了解避风港法，让无辜婴儿免遭遗弃」。
然而，弃婴箱究竟能否发挥ta们期望的作用——保护婴儿的生命权和母亲的匿名分娩权，需要打上一个问号。
莫妮卡·凯尔西（左）和弃婴箱
图源｜Google
对于孩子而言，弃婴箱未必能解决问题，还可能制造了更多问题。
据《哥本哈根邮报》报道，Vive的首席分析师玛丽·雅各布森表示：
「德国自2000年以来一直在使用婴儿孵化器，但在户外发现死去的弃婴数量并未下降。」
德国青年研究所和犯罪学研究所报告指出，很多选择杀死婴儿的父母，往往起初是意外怀孕，甚至不知道自己怀孕，生下孩子后惊慌失措之下酿成悲剧。
近些年，反对者强调最多的理由就是弃婴箱可能「制造」更多抛弃孩子的需求。当弃养的门槛变低，一旦遭遇困难，家长更容易选择弃养。
波兰华沙弃婴箱
图源｜BBC
2012年，日本有调查发现，一对父母为了侵吞孩子继承的家产，偷偷把孩子遗弃在了「弃婴岛」。
更不用说，孩子能否找到合适的领养家庭并健康成长也是一个非常棘手的难题。
另一方面，不得不生下孩子的母亲是否真正得到了保护呢？
首先我们需要了解到，想要堕胎的女性会受到层层阻挠。
为了不让女性堕胎，人类联盟等反堕胎组织甚至通过谷歌广告伪装成堕胎诊所，用「免费堕胎咨询」把想要堕胎的女孩骗来，之后用尽浑身解数劝说她们不要堕胎。
如果女性坚持堕胎，「诊所」甚至会出具一份虚假的报告，让她们错过最佳服药时间。
2022年美国不同州对堕胎的限制情况
点击图片可查看大图
图源｜维基百科
据BBC报道，当一些因杀婴入狱的女性被问到为什么不堕胎时，她们的回答是无法信任堕胎诊所。
如果怀孕女性自行在家药物流产，一旦出现意外，很难找到愿意接诊的医院。因为医院不能判断她到底是不是自然流产，如果接诊了堕胎女性，医院会受到惩罚。
金斯伯格大法官生前曾指出：
「即使在最坏的情况下，罗诉韦德案被推翻了，任何一个有钱的女人也能到某个地方安全地堕胎。所以只有贫困女性别无选择，有钱的女人则可以自行决定。这作为国家政策还有意义吗？」
当贫困女性被步步紧逼，走投无路之时，只得接受反堕胎人士提供的兜底选项——弃婴箱。
反堕胎人士可以事了拂尘去，而之后孩子的生存质量如何、母亲的困难是否得到解决，那就不关ta们的事了。
图源｜BBC
贫困女性意外怀孕后的艰辛，也许可以从《女性贫困》的描述中窥见一二。
这本书采访了一家日本的「婴儿篮」NPO机构，发现怀孕本身对很多贫困女性而言就是一个巨大的困境。
在怀孕不能工作期间，她们通常没有人可以依靠，甚至负担不起产检的费用，这更容易导致健康问题。生下孩子后，她们无力抚养，无论内心多么痛苦也只能送养出去。
图源｜Google
而母亲一旦反悔，想要收回监护权更是难上加难。
「避风港法案」通常规定，如果家长想要回孩子，必须向州政府证明自身有抚养能力，这类案件可能需要数月甚至数年才能有一个结果。
当反堕胎与弃婴箱捆绑在一起，意外怀孕的女性面临的选项很可能由堕胎变成了「生下并遗弃孩子」，本身就是把一个悲剧变成了两个。
弃婴箱vs真正的选择权
显然，使用弃婴箱兜底只是个治标不治本的措施，往往无法真正帮到意外怀孕的女性，反而让剥夺女性堕胎权成为了更加「理所当然」的道德绑架：「你生下宝宝就可以，然后把ta们丢进弃婴箱！」
我们知道，在一位女性被迫生下孩子之前，社会本应该为她提供的是正确的性教育、科学的避孕措施、不会被性侵的安全环境，以及迫不得已时可以堕胎的选择，这些共同组成了拦截悲剧的一道道关卡。
剥夺了女性的堕胎权，再把弃婴箱摆到她们面前，这未免太过傲慢。
相比堕胎，女性要承受的是十月怀胎的痛苦和更大的健康风险，是不得不抛弃孩子的精神压力和道德负担，弃婴箱真的会是一个更好的选择吗？
图源｜纪录片《女大法官金斯伯格RBG》
弃婴箱尊重孩子生命权的初衷是好的，但反堕胎组织所倡导的弃婴箱，到头来既没有尊重女性的权利，也侵犯了孩子的权利。比起它，美国女性更想要的，恐怕是真正的选择权。
当佛罗里达州的弃婴箱收到第一个弃婴后，莫妮卡·凯尔西对媒体说：
「女性会做出最适合自己的选择，如果她在遭遇危机时选择了弃婴箱，我们应该支持她。」
但我们却想问：既然应该尊重女性的选择，那为什么不能尊重女性想要堕胎的选择呢？
-喋喋不羞-
关于弃婴箱，你怎么看？
祝你早安、午安、晚安，
我爱这个世界。
REFERENCE
[1] 中国新闻网. 发达国家弃婴设施如何运行 弃婴箱在德国存争议[EB/OL]. (2013-12-19)[2023-02-05]. https://www.chinanews.com/gj/2013/12-19/5638825.shtml.
[2] 中国新闻网. 全球“弃婴安全岛”争议不断：法律道德陷两难[EB/OL]. (2014-03-18)[2023-02-05]. https://www.chinanews.com/gj/2014/03-18/5962116.shtml.
[3] International Association of Baby Boxes. Situation in Germany[EB/OL]. (2018-04-14)[2023-02-05]. http://www.iabb.info/english/germany1/.
[4] 环球网. “弃婴箱”引德民众抗议 德弃婴有望知晓生母身份[EB/OL]. (2014-06-04)[2023-01-28]. https://m.huanqiu.com/article/9CaKrnJF1HY.
[5] 三门峡日报. 弃婴保护舱·匿名生产法·安全港法案[EB/OL]. (2014-02-17)[2023-02-05]. http://www.smxdaily.com.cn/html/smxrb/2014/2/17/201402174834.html.
[6] National Public Radio. U.N. Committee Calls For An End To Centuries-Old Practice Of 'Baby Boxes'[EB/OL]. (2012-11-26)[2023-02-05]. https://www.npr.org/sections/thetwo-way/2012/11/26/165942545/u-n-committee-calls-for-an-end-to-centuries-old-practice-of-baby-boxes.
[7] The New York Times. Drop Box for Babies: Conservatives Promote a Way to Give Up Newborns Anonymously[EB/OL]. (2022-08-13)[2023-01-28]. https://www.nytimes.com/2022/08/06/us/roe-safe-haven-laws-newborns.html.
[8] Safe Haven Baby Boxes. Mission Statement[EB/OL]. [2023-02-05]. https://shbb.org/about-us.
[9] BBC. Drop-off baby boxes: Can they help save lives in the US?[EB/OL]. (2019-01-23)[2023-02-05]. https://www.bbc.com/news/world-us-canada-46801838.
[10] 那個NG. 不能堕胎的美国人，把孩子扔进了“垃圾箱”. [EB/OL]. (2022-08-18)[2023-02-05]. https://mp.weixin.qq.com/s/0grgsjOXDqJfULoxn-RpHQ.
[11] 杰弗里·罗森. 金斯伯格访谈录：RBG给未来世代的声音. [M] 李磊. 上海：外语教学与研究出版社. 2021年7月.
[12] NHK特别节目录制组. 女性贫困. [M] 李颖. 上海：上海译文出版社. 2017年8月.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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